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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梦记:身在梦中,而终不知,不可知身之源矣

行天南海北,多见奇山异水。有风烟俱净,天山共色。有水皆缥碧,千丈见底。游鱼细石,直视无碍。然心未尝不惴惴。于是所到之处,独喜于午后登屋顶,放眼寒树小轩,相映栉比,好鸟相鸣,嘤嘤成韵。而高飞戾天者,望玉峰而息心,虽世务疏条交映,亦有窥空忘反之思。

余尝有一梦,梦中江河崩腾,急湍甚箭,猛浪若奔。两岸连山,重岩叠嶂,隐天蔽日,日月难见。余梦中辗转,特寻晴初霜旦,林寒涧肃。而终不至,梦中却闻,空谷传响,哀转久绝。余不是空是为一物可见,抑无物可见。于是知梦中之事,多处寂寥无人,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之景。不可久居,而人之于梦,中不可自拔也。

是梦境难人,而人亦为梦境所难。入梦者人,而梦中皆非人,而人于俗世经纶之中,欲求一瞬入梦,亦为难得矣。人入梦中,皆若空潭之鱼,止空游而无所依。而梦中所拭目之日光,是下澈恍惚之物,或俶尔远逝,或往来翕忽。夫人于梦中,岂非处于明灭之间?身在梦中,而终不知,不可知身之源矣。
空梦记

而梦回所思,其甚恍惚者,如隔篁竹,可闻水声,而终不见水。是梦实难通也。是梦如浮萍,从流飘荡,任意东西。是实亦如浮萍也。则梦实相通也。而人处天地,无论居于何处,或施施而行,或碌碌而前,未尝不惴栗于此虚实之间也。引觞满酌,颓然就醉,未必为乐。心凝形释,冥合万化,未必为释。卧梦意趣,是实非实,不过一空。

空为何?空者所望无论尺寸千里,皆萦青缭白,四望如一,神脱于笼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