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26日是国际禁毒日,我想说点老生常谈的话题,大家姑且那么一听。
我们都知道虎门销烟、鸦片战争,鸦片这玩意儿,由罂粟果实的汁液提炼而来。其实鸦片并不是清朝才出现的,而是自元朝起,以罂粟提炼鸦片之法,就从印度等地传入了我国。
明朝时,包括李时珍在内的诸多本草学家,都提出过吸食鸦片可能会上瘾。只不过,那个时候罂粟本身,除了提炼鸦片,同样也是一种常见的观赏花卉。
截图自动画《深夜的超自然公务员》
明人王世懋在《花疏》一书中写道:春日里看过芍药花之后,就数罂粟花最为繁茂艳丽了。罂粟花变化多样,除了寻常的色彩(珊瑚红色或紫红色),甚至可以种出黄色、绿色的花。
清人李渔更是将这一说法延展,说道:种植罂粟花乐趣,在于求变,其他花年年栽种,一成不变,种罂粟花却像养豹子,为的就是看花纹的变化。他还将牡丹、芍药、罂粟,看做春夏交际时最值得观赏的三类名花。
古时以珊瑚红色的罂粟花为正品,故而有诗句“珊瑚旧是王孙玦,玛瑙犹疑内府盘”赞颂此花。到明朝时,栽种的罂粟就有淡紫色、紫红色、红色、白色、淡粉色的各色品种。
实则罂粟原产于南欧,至少在唐朝时就已引入我国,阳春三月过尽,春花皆落,正是赏罂粟花的时节,故而罂粟被看作阴历四月的“花客卿”——之所以不是主而是客卿,则因此花为草本,虽然美艳,却少风骨,甚至被当作芍药花的婢女。南宋的《花经》中,也只是把罂粟列作“七品三命”,品格不高。
罂粟 Papaver somniferum
罂粟 Papaver somniferum
到了清朝,罂粟种植得越来越多,吸食鸦片的人也越来越多,有识之士们坐不住了。这不行啊!于是抵制鸦片的呼声也渐渐响亮起来。在这我就随便讲一个故事:清朝人写的《黑美人别传》,作者已不可考了,后来也收录在《香艳丛书》里来着。
话说有个美女,姓花,字莺粟,别号芙蓉,因为肌肤是健康而迷人的黑麦色,所以别号“黑美人”。据说她的先人是印度人,自道光、咸丰年间来到大清,经营烟花业——啊,不是放烟花的那个烟花,是柳永大哥说的烟花巷陌那个烟花,你们懂的——然后就传到了黑美人这一代。
然后有个公子哥儿,原本风度翩翩,招摇过市,突然就被黑美人迷住了,从此神魂颠倒,茶余酒后,必一访黑美人而后快。过不多日,公子大呼:“吾不能片刻与花氏分离矣!”于是出了重金,将花氏赎身买回家中,终日如胶似漆,逍遥快活。
贵公子…(并不是… 图自动画《银魂》
过了数日,原本风流倜傥的贵公子,因太过沉溺美色,竟变色形容枯槁,宛如病夫。更兼黑美人每日花费颇多,日积月累,竟成巨资,贵公子家原本富庶,却也日渐窘迫。有一友人,为公子出谋划策,教他躲入官府衙门之中,虽思念不已,但毕竟与黑美人分离。几月之后,公子身体日渐康健,离了官府,想起旧爱,又将黑美人寻访回来,重蹈覆辙,终于落得病入膏肓,家境破败,一命呜呼了。至于黑美人,则转投别人家中,继续散播流毒去也。
就是这么一个并不算精彩的预言故事,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找原文来读。其实之前写稿件时,我曾把这个故事写了进去,不过主编觉得,“不就是个嫖娼的故事嘛”,不同意刊登。主编有主编的立场,这没什么问题,只是从嫖娼的故事可以看出来,清朝时,还是有不少人,用各种方法,呼吁大家远离罂粟和鸦片的。我们从历史课本上,能看到其中的一面,而这里看到的是另一面。
罂粟原产于南欧,如今也常见栽种,因为罂粟的种子是可以用来当作食材的。最常见的是罂粟籽面包。上个月去瑞士,便利店里的一个罂粟籽夹心面包卖到4瑞郎,而新鲜烘烤出来的不夹心面包…每天傍晚我去看,都已经卖光了…
罂粟籽面包,图自twitter.com,摄影:BiodiverFOOD
在我国,罂粟还没有那么妖魔化的时候,它的种子也是用来食用的,别名“御米”。常见的做法是炒制,但也有精细的吃法,比如“罂乳鱼”——将罂粟籽研磨后调制成米浆,点醋使之凝结成块,再加红曲蒸熟,切作鱼片状食用。
而罂粟的名称,也是由果实、种子而来。李时珍言道:“其实如罂子,其米如粟。”所谓“罂子”,就是小口的瓮罐,罂粟果实如罐,种子形如粟米,由此得名。又因种子颗粒较粟米而小,所以又名“莺粟”(古人常用体型小的动物,在植物命名中来指代小,比如鼠、莺、雀)。另一个别名“米囊花”,含义也类似。南宋诗人杨万里《米囊花》诗就戏咏道:“东皇羽卫无供给,探借春风十日粮。”东皇他老人家的卫队没的吃了,吃什么呢,吃罂粟籽吧。没准东皇的卫队都是欧洲人?
罂粟果实,摄影:天冬
不过欧洲能种,我国可不能种,要知法守法。网上随便一搜,就能有一堆新闻,有人说好奇,有人说不知道是什么种子,前一阵子还有个新闻大概是这样:嫌疑人说,从路边捡的种子,于是种了一大堆。我都懒得吐槽,槽点太多了啊。那个是北京的新闻,我在北京这么多年,您告诉我去哪儿能捡着罂粟?而且到底是为了尝试着栽种观赏,还是有其他目的,谁也不傻,您一种一大排,六百多株,您是要开花店吗?
菜农种罂粟的新闻,图自青岛新闻网
不能种就是不能种,法律规定的。有人试图铤而走险,也有人正义过头。之前有过栽种虞美人和冰岛罂粟被过路群众举报的情况,后来冰岛罂粟这东西,干脆改了名,叫冰岛虞美人,省的惹是生非。其实冰岛罂粟如今在花园里挺常见的,虽然叫罂粟,虽然和罂粟是近亲,但包括冰岛罂粟在内,很多罂粟科罂粟属的植物,都是不能用来提炼鸦片的。冰岛罂粟更是冤枉,它原本是野罂粟的品种,弄出了各种颜色的花,自打来到世间,就是用来观赏的。
冰岛罂粟 Papaver nudicaule ‘Iceland Poppy Flower’
摄影:天冬
动画里的冰岛罂粟,图自动画《借东西的小人》
至于野罂粟那就更没的可说了,远的不提,北京京郊的山上有就,只有黄色的花,随风凌乱的样子煞是可人。野罂粟俗称山大烟,所以民间其实早就知道它和罂粟的关系,但这个山大烟呢,其实当不了大烟,不然就冲现在挖野菜摘野果刨野药大军的战斗力,野罂粟不绝迹也差不多了。如今这个季节,山里的野罂粟正当其时,除了京郊,华北北部和西北部分地区,包括内蒙古草原,都有这种野花。
野罂粟 Papaver nudicaule,摄影:天冬
野罂粟 Papaver nudicaule,摄影:天冬
其实我国也有不少其他野生的罂粟属植物,比如长白山天池边上的长白罂粟啦,比如新疆西北部的黑环罂粟啦,不用见着就害怕,就觉得大毒物来了。
当然,不得不说的还有虞美人——这也是原产于欧洲的一种罂粟属植物,作为观赏花卉引入我国,古代本来叫做丽春花,和项羽啊虞姬啊没什么关系。但我过古代其实早就传说有“虞美人草”,如果唱起虞美人歌,这种神奇的花草,就会把叶子当手,跟着节拍,啪嗒啪嗒拍手。到清朝末期,曾经的丽春花和传说种的虞美人草才勾搭上,于是这种欧洲来的罂粟花,顺利过继了“虞美人”这个名字。
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,我国好多地方都流行栽种虞美人用作观赏。和冰岛罂粟差不多,栽培的虞美人,有各种花色,主要是红色、粉色、紫红色,还有白色,混杂在一起,自有一番美妙。但其实野生的虞美人,都是红色的花,而且一开一大片的时候,场景还是有点感人的。
今年春天我在瑞士莫尔日的郊区,路过一片麦田,看到了一堆虞美人。路边其实零星也有虞美人,生在草丛里,但麦田里的一大堆,毕竟还是气势不同。于是我们专门停车拍了拍照片。不过有点可惜,虞美人的植株原本就比较孱弱,如果单独栽种一片,往往东倒西歪,所以混杂在麦田里挺好,园林之中用来观赏的话,还得想想和什么一起栽种,需要搭配妥当。
虞美人 Papaver rhoeas,摄影:天冬
虞美人 Papaver rhoeas,摄影:天冬
虞美人 Papaver rhoeas,摄影:天冬
瑞士莫尔日郊外的虞美人,摄影:天冬
最后还是回过头来说罂粟。
如今人民群众的觉悟总之还是提高了,想偷偷摸摸栽种罂粟干坏事,是不那么容易了。人民群众也总算渐渐明白,不要误伤虞美人啊冰岛罂粟啊之类的花卉了。这都是挺好的事。但您要是说:不让我种罂粟,这我理解,可我想看看罂粟到底长什么模样,总不能让我专门跑欧洲去吧?
也对。之前误伤冰岛罂粟,一大原因就是人民群众并不清楚真正的罂粟长什么样。记住一点啊:罂粟的植株,特别是茎叶、花梗,基本是光滑无毛的,而虞美人啊冰岛罂粟啊之类的栽培观赏花卉,都有明显的毛。此外,罂粟花通常为珊瑚红色或紫色,看图,颜色和那些观赏的罂粟属植物还是有所不同的。
最后解决一个问题:上哪儿看罂粟呢?在国内,一些科研机构合法栽种罂粟,不过没准不对外。那么就只剩下植物园了,有些植物园是会栽种罂粟的。比如我第一次亲眼看到罂粟,就是在武汉植物园。后来北京植物园、中科院植物所等地,也相继栽种过罂粟(但有的园子目前已经不栽了)。
武汉植物园种栽种的罂粟,摄影:天冬
比如今年5月,北京中科院植物所植物园(南植)就举办了“2019活体罂粟禁毒展览”,展览展出了我国北方常见毒品植物罂粟、大麻、草麻黄100余株。以及鬼罂粟(东方罂粟)、虞美人、冰岛罂粟等常见的形似罂粟的观赏类花卉。展览之后所有展出的毒品植物会由公安部门统一销毁。
南植禁毒展上的罂粟,来源:中新网
所以具体哪个植物园今年栽种了罂粟…嗯…这个问题大概要问植物园相关负责人吧,不过现在网络那么发达,您到植物园的围脖啊,公主号啊,提问一下,没准就能得到准确信息。总之,远离毒品,想看可以去植物园看。